lazybonemoi

紀舜禕真的很喜歡小動物，而且來者不拒。不管是大隻獒犬、小隻文鳥、粗皮變色龍、嫩皮小雪貂、濕黏烏龜蜥蜴黃金蟒……他通通很愛，並且深信牠們是只要跟好人相處過就會有靈性的生物。


不這樣大概也當不了獸醫，因為家裡有個江曉順。


要不是知曉紀舜禕那麼愛動物，江曉順說什麼也不讓他去開獸醫診所。只是他不知道，就是因為自己這個人類做得太殘酷，紀舜禕才會轉性對江曉順以外的人通通不感興趣。


那為什麼只有江曉順不一樣？


－－『也許是那種明明很脆弱又要硬裝堅強的樣子吧。』


那種虛假的爪子，怎樣看怎樣可憐。


明顯按耐不住的喘息聲在紀舜禕耳旁不停釋放著無形的催化劑，只有這種時候，這個人才會那麼依賴自己的感覺……很棒。即使內心升起優越感，他還是不敢做什麼太粗暴的動作，比如說硬上之類的。


『you took my heart, deceive me right from the dark……』


那是江曉順自己剪輯傳輸到紀舜禕手機裡的來電鈴聲，在聽到熟悉的歌聲響起時，原本舉起想捧著紀舜禕臉頰的手停了下來，就連表情也降溫降很大。


「我跟你說過那鈴聲是我打給你才會響，你是怎樣設定的！？」


「不知道啊！」江曉順那張臉好像是要把他給剪了……「可能診所裡有小孩亂動我的手機……」


「你不會用來電鈴那就不要用好了。」轉身拉過棉被，把紀舜禕趕去接手機。江曉順知道對自己而言，今晚已經不會有什麼情緒做愛，反正他情緒就是這樣起起伏伏，紀舜禕要討厭他也能討厭的理所當然。


「診所有急診。」即使背對著，紀舜禕仍舊想告訴江曉順他的電話內容，覺得不這樣對他報備就不安心，就算江曉順脾氣再倔，隱瞞這檔事他並不想做。「是吉娃娃的後肢骨折，我應該有跟你說過這種小型犬的後肢……」


「要去就去，解釋沒用。」


「那……你被子要蓋好喔。」


門鎖上之後，江曉順才從被子裡探出頭來望著天花板發呆。


這樣不行吧，小型犬的後肢本來就很脆弱，不應該讓牠們做太長時間的直立動作，那隻狗的主人也太……


其實他一點都不生氣，每次紀舜禕跟自己說診所裡有哪些動物又受了怎樣的傷、生了怎樣的病，他都會開始想，怎麼會有人那麼不小心，或是那麼故意讓動物受苦。


但是要怎樣在紀舜禕面前表達關心，他真的不大會。


還有，過了今晚他又要開始跟工作室的人忙草稿、設計圖，將會一連好幾天都沒辦法跟紀舜禕過兩人世界，連著上次的工作天，日子連算都不敢算。



「BANG！」


處理完急診，回到公寓的紀舜禕一進門，就是只穿著下半身沙龍，露出精瘦且結實的上半身的江曉順，手裡拿著胡蘿蔔當槍枝朝他擊發。


還記得江曉順說過，穿沙龍除了很涼快之外，另一項好處就是隨時隨地想脫就能脫，如果不想脫，伸進去就好。這樣隱喻又帶點露骨的話，似乎很適合從他這人的口裡講出，不猥褻反倒很可愛。


「你怎麼還不睡？」


「那你又怎麼還不睡？」


「……急診啊。」明知故問嘛這傢伙。「你有時間就要趕快補眠，不然工作期沒日沒夜……」


「胡蘿蔔沒了，你有空回家順路記得買。我要睡了。」


前天才買了十根胡蘿蔔，怎麼吃這麼快？


是邊吃邊等他回家嗎……


江曉順對他的關心和在乎一直都是這樣不著痕跡，唯有察覺到的時候才會認為他這人很貼心。不管是特別剪輯MP3當鈴聲，或是用很嚴肅的表情聽自己講診所裡發生的事情都一樣，那都是在乎的表示。


「明天早餐……你要吃什麼我弄。」


「早餐……」江曉順咬下最後一口胡蘿蔔，很認真的想著。「饅頭夾蛋。」


「饅頭夾蛋？」這麼簡單？


「我想吃可以很快就弄好又不費力的早餐不行嗎？」



早上，江曉順拿了饅頭和果汁，連再見也沒說，匆匆忙忙背了包包出門，這一去工作室不曉得要待幾天才會回來。


感覺空虛的紀舜禕把自己埋在單人沙發裡啃饅頭發呆。還有一小時診所才會開始營業，不用那麼早動身準備，而且……江曉順那些從不說出口的體貼和關心，好像都是在這種孤單時候把自己吃得死死。


想念他這個人，想念的不得了。



＊＊＊



『我找到工作嘍，就在XX街那邊的公寓大廈，那裡的一樓店面有動物美容師在徵獸醫……』


『而且跟你說喔，那棟大廈的店面開的都是滿不錯的店，有間你應該會喜歡的美術用品店還有看起來很溫馨的下午茶咖啡吧，有空可以一起去吃啊……』


那時候他巴拉巴拉的講了一堆，江曉順的眼神卻只對著電腦螢幕上的繪圖軟體看。他可以出聲叫自己閉嘴，不然圖檔確認過程被打擾，結果要是弄錯會導致賠錢賠時間，但是他沒有。


隔沒幾個月，他也在那間獸醫院做得頗順利。某天下班一進門，江曉順就對他說過陣子要搬家，不租房子了，而且戶頭裡的錢已經足夠支付房子的頭期款，打算這幾天就要正式交屋。


還沒消化完江曉順的意思，當他看到資料上的房子位址和地段、周邊環境，熟悉感一湧而上。


那是自己工作的獸醫院所在的那棟大廈。


因為太驚訝所以問了江曉順怎麼會考慮那棟大廈，沒想到他是這樣回答。


『你可以在那邊工作，我就不能在那邊買房子？』



＊＊＊



Wooden House，是位於兩人居住的大廈一樓店面，所開設的一間獸醫美容診所。由兩間店面打通重新進行空間設計，左邊是美容中心兼寄託房，右邊是獸醫診所合併寵物運動室。溫暖的木質裝潢讓各寵物能安心在此短期居住或看診。


「想念你家小順啦？」正在仔細幫小型約克夏護甲的美容師Megan，看見紀舜禕一進門就魂不守舍，肯定又是發相思病。


「還得分清楚是哪個字啊。」有次當著江曉順的面說『小順』這樣很可愛，馬上被白眼。從此他就只在Megan面前大方小順來小順去，連帶小狗來看病或是美容的婆婆媽媽都說這個『小順』一定是很可愛的小女生才會讓紀醫生這樣寶貝。


其實不是那樣啊……妳們心目中『可愛的小順』其實是很有個性，而且閒閒沒事就會在家舉啞鈴兼做體操的萬年凶惡杜賓犬……跟你們手裡看的那本影像雜誌上的專訪主角叫做江曉順的人長的一模一樣啊。


「小順小順的叫還滿可愛的。」雖然只看過江曉順一兩次，不過看上去應該是外表凶惡內心天真的正蠢蛋。


「別被他聽到我們這樣叫他。」


「說是可愛也可以說他像妖怪……那雙眼睛真邪氣，你說對不對啊皮皮～」


皮皮，是她手裡那隻約克夏的名字。


「如果妳是在說上次曉順過來結果把皮皮嚇到籠子後面不肯出來那回事……」


「就是這樣啊皮皮～」磨蹭著皮皮修好的爪子，Megan的口氣也得到了皮皮的回應，人類和約克夏的互動，異常的良好。


不過，拜託別再提那件事了。江曉順那天也是好心買了中午的便當過來給他和Megan吃，天知道當他的眼睛和皮皮一接觸，皮皮哀鳴了幾聲，就從原本的座位上跳走，躲進任何能躲的地方，就是不想接近江曉順。


紀舜禕還以為一邊微笑一邊冒青筋那種事只會出現在動畫漫畫裡，原來不是。




晚上十點下班，紀舜禕從冰箱拿出醋飯，想著事情，手裡開始動手做待會要送到江曉順工作室的壽司。


本來是沒有送宵夜這項行程，純粹只是有一天心血來潮，看著冰箱裡還有剩下的壽司米，做了一小盒豆皮壽司，順便弄了蛋花湯給江曉順送過去。


『那麼一小盒還這麼費心拿來。』


其實距離也不遠啊。


『以後還有沒有？』


也許，江曉順只是隨口問問，但是紀舜禕就當真了。













紀舜禕常想，如果自己當時沒推倒腳踏車，是不是就不會遇上江曉順？


沒和江曉順認識的那個自己，現在會是怎樣？也還是會當獸醫嗎？


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事情，時間總是會過得很快。


「曉順，醫生來找你嘍。」


醫生，是江曉順那些同事對紀舜禕的稱呼。有幾個人家裡的寵物都是拿去給紀舜禕的診所照顧的，比如說出國寄放這等的事情都讓Megan和他來服務。


原本表情結凍到某個程度就快碎裂的江曉順，一聽到『醫生』兩個字，什麼千年寒冰的全都化了。


「我們可以把滑鼠暫時丟一邊了吧？」不知道是誰這樣建議。


「同意加一。」


「加二。」


窸窸窣窣的說話聲一結束，所有人馬上將原本挺直的脊背重重往後倒，攤在椅子裡。


「曉順找醫生去了，我們也找一點吃的吧。」


「就算醫生有做我們的份，也會被曉順吃掉。」


所謂的不平等，只有在這時候才會產生。


一樣的工作量，一樣的壓力，卻沒有一樣的情人。


這就是所謂的淡淡的悲哀吧。





「我三天以後就回家。」吃豆皮壽司前，不曉得是有心還是無意，江曉順總喜歡將飯上的芝麻舔光後才一口咬下壽司。


「三天？」如果是小案子，工作室的人不會個個面露疲態。但要真是大案子，三天會不會太趕？「太累的話可以再延幾天吧？我記得你們工作室給對方的合約都會先寫必須要把案子提早給你們，你們也可以在案子結束前三天準時交稿，不是嗎？」


「三天！」


似乎重點……就是三天？


回到家，紀舜禕很認真的翻開月曆，才想起三天後是江曉順的生日。


是不是日子過得太安逸快樂到忘記時間了？


每天每天，他所期待的就是早上比江曉順先醒，看著他還熟睡的樣子就很幸福；亦或是哄著不知道什麼時候脾氣會上來的江曉順睡覺，也是種很愉快的時光。他的人生似乎就跟著江曉順轉，即使是多不合理的要求，他都會努力去完成，好讓江曉順露出乖巧的樣子。



－－『最讓我心動的……就是你說喜歡我的時候，那種把心都掏出來給我看的表情。』




接下來的三天，診所裡忙得不可開交。動物也和人一樣，季節交替只要稍不注意就很容易感冒，有些粗心的飼主甚至察覺不出來寵物的不對勁，等到真的病奄奄才連忙來診所掛急診。遇到這些問題，紀舜禕也只能嘆口氣，照往常那樣幫動物們治療，順便罵罵那些少根筋的飼主。


說是罵也算不上，他沒受過什麼開口訓誡他人的專業訓練，也不知道那些人在聽過他所謂的『訓誡』之後，對寵物平時的行為注意度會不會有所改善。


養寵物就是這樣啊，隨時都要在意他的情緒起伏，適時的打罵雖然有用，但也要注意別傷到他的自尊心。畢竟寵物就是養來疼，並不是只有玩耍賞看的。


寵物會任性，是因為他不懂很多事情，只知道主人養他一定會對他好。所以可愛的時候會盡其所能地去討好主人，不可愛的時候就是耍耍脾氣，再怎樣也不可能記恨一輩子吧。






「好、好了吧……」


三天後的下午，工作結束的江曉順一回到家，就是把前來迎門的紀舜禕緊緊箍著不放，讓紀舜禕很可憐的要在親吻換氣的空隙時間告訴他生日快樂，還有桌上放著特地做的煲湯要趁熱喝才能補全這幾天流失的精神。


江曉順在冰箱裡放了兩盒小蛋糕後，馬上黏在餐桌前喝湯，眼睛不時還盯著紀舜禕看。


「你擔心我嗎？」微微揚起的嘴角頗是得意。


「你不知道現在很多文明病就是像你這樣熬夜才引起的嗎？」


「我知道。」喝完湯後的藍莓汁，據說對眼睛很好。「但是今天我生日，不想工作，所以要在今天起前做完。」


「那也不用急……」


「我要補眠。」


「補眠？」


江曉順所謂的補眠，不曉得會睡多久。工作一結束之後的補眠時間永遠無法估算，有一次還睡了快兩天，即使中途朦朦朧朧有起來上廁所或喝水，一倒回床上又跟沒醒過來似的馬上熟睡。


「你不會希望我在晚上睡著的。」


「今天是你生日啊。」坐在餐桌旁嘆氣，紀舜禕特地和診所請的假，好像也浪費了。已經十一點，再過一小時，江曉順的生日就過了。


明明說不會希望他在晚上睡著，卻在沖完澡後只圍了條浴巾，連頭髮都沒吹乾便倒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都說了好幾次他的慣性偏頭痛就是因為不吹頭髮才造成的，偏偏當耳邊風。


打開電視插上耳機接頭看電影，是最不擾人清夢的辦法。即使有點小生氣，也得壓下來，天曉得江曉順這人是趕到怎樣的昏天暗地才能在今天把工作結束回家補眠。


對了……明天還要曬枕頭，沒擦乾的頭髮，一定把枕頭弄得很不像樣，如果不拿去曬又得花錢再買另外一套。是另外一套沒錯，把枕頭毀了的傢伙很固執，家裡用的東西都要一對一對他才滿意。


「你就讓我那麼寂寞的一個人睡覺啊？」除了江曉順，家裡也沒人會這樣無聲無息從背後偷襲過來摘掉他的耳機。


「我以為你要睡上兩天才會醒來。」


「prince no need、auto-wake up、Sleeping Beauty！」江曉順攤開雙手，呈大字型擋在電視前方，卻忘了他的圍巾搖搖欲墜。


不需要王子就能自動醒來的睡美人，乍聽之下是很方便，只是說明書忘記標明『驕傲，請注意！』以及『貨物既出，概不退換』。


幸好這個撿到神燈的睡美人，品質還沒有糟到得退貨的地步。


相反，被迫成為消費者的神燈精靈還會心甘情願被奴役。


「睡美人不是暴露狂。」都已經是快三十歲的人，果真還是像高傲的寵物那樣想怎樣就怎樣。這種捉摸不定的個性，卻這樣深深的吸引自己，紀舜禕也覺得很奇怪……真的很奇怪。


「神燈精靈。」接近全裸，自稱是睡美人的江曉順爬到紀舜禕身上，雙腿跪在腰間，從他背後透出的電視光源透出一種詭異的色彩。「主人只有今天聽你的話。」


明明以前是那樣討厭江曉順的啊……覺得他很煩，很不講理，笑起來又很像瘋子……



『喜歡……就是這樣的感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