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zybonemoi

最重要的一科期中考這天，我睡過頭。


還不只如此，除了睡過頭，當我頂著一頭亂髮衝下樓準備牽車的時候，機車竟然發不動，當下實在很想死。


有人說期中考而以又不是期末考到底是在怕什麼，當然是怕大刀怕到快閃尿，只要有分能拿，誰還敢缺考？


幸好租屋處離學校只要十分鐘的腳程，用跑的大概可以縮短兩三分鐘。事不宜遲，安全帽扔在腳踏板上，也不想管回來的時候會不會被偷走，衝最重要。


但是才剛轉身要跑，就撞到人。


「對、對不起，我期中考要遲到了……」


那時候，我的魂大概有一部份被抽離了身體吧。


被我撞到的人活脫像是從時裝週的街頭跑錯棚而出現在校門口的時尚部落客，那顆深栗色又帶著微捲髮型的腦袋──或許不會有人這樣形容──竟然還有股甜甜的栗子香……


媽啦！因為他的手提袋裡有分裝成好幾小盒的磅蛋糕！


好香……


另一隻手拎著的小黑板上面寫著栗子磅蛋糕……


「沒關係，你趕快去期中考吧，我沒事。」


他揉著肩膀，笑著說沒關係，我想那肯定很痛，因為我用了全力往外衝。


人正真好，但是人正心地好又更好。





成績下來，幸好大刀沒太為難我，只扣了我十分而已……


媽啦！十分！


要是我考六十五分，十分扣下來不就不及格！要死了！


幸好大刀的課我平常每節點名都到、報告準時交，課堂上的主動發問及回答問題分數也少不了，那天只是鬼打牆不小心睡過頭，大刀才饒我不死。


考完過後的週末總是睡得特別香，我特別推掉同學夜唱還有去旗津的邀約，打算待在家裡睡一整天，把過去兩個禮拜的腦汁補回來。


說到這個家，還真算是撿到的，表姊為了投資房地產之類的，買了這棟大樓的三間房子，原本打算先出租給外籍來台人士，但是我剛好考到附近這間大學，最近她也不怎麼缺錢，很乾脆先借我一間住，也讓我省下一筆租房子的費用。


不過住這裡有個缺點，就是常常看到有錢人，不然就是外國人。


有時會因為一些停在外面的名貴轎車而多逗留幾分鐘，下場就是得用跑的去學校。


至於外國人，倒垃圾或是出來買東西時難免會遇到，時間一久也會哈啦個幾句。雖然我的英文被歸類在破爛那一區，但聊天閒扯還挺在行，只是等到老師點名我起來回答問題時，我又變成一個完全的腦殘。


總之，住得實在太舒服了，讓我在這裡宅一個禮拜都不成問題。


但肚子餓了總是要解決。


出了警衛大廳，經過旁邊的巷子時，看到附近鄰居小妹妹們圍著一個熟悉的人影……


那個、那個我趕著去考試結果在大門口撞到的人！？


這次他不是賣磅蛋糕，而是上面有著各式口味鮮奶油和糖粉的杯子蛋糕，一旁的綠色小黑板上還寫著『手工杯子蛋糕三入一盒　三十元』。


有沒有搞錯，三個掌心大小的杯子蛋糕只要三十元，那他賺什麼？


因為好奇，我湊了過去，沒想到他看見我，從另外的袋子裡拿出一盒杯子蛋糕，說要給我。


「你期中考考得怎樣。」


「還、還好啦……」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們很熟，例如身旁這些國小蘿莉。也許是因為他的長相，或是這份突如其來可以暫時解饞的杯子蛋糕，讓我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我還有事先走了，這盒蛋糕，謝謝。」


別過頭裝做有急事的樣子轉身跑走，實在是老梗到不行的一種逃避方法。


離開前我聽到蘿莉在問他是不是認識我，我竟沒什麼勇氣停下來聽他的答案，反正都說有事要先走了，突然停下腳步會很怪吧。


其實我根本沒事，下樓也只是想到附近超商買微波便當吃而已。



拿著微波牛奶配著他的杯子蛋糕坐在超商內的座位區，不知怎麼的感到很溫暖。原本以為這種杯子蛋糕是很典型的甜食，沒想到它做得並不甜膩，好像還可以再吃一盒。


也許是我睡太久，肚子餓過頭了吧。


在便利超商待了半小時，也不知道他離開了沒有，如果他還沒走，我願意掏錢出來把他的杯子蛋糕全買回家。


再回到剛剛的地方，發現他已經準備要離開了。


「沒了耶，我只做十盒，就留一盒給你而已。」


所以他只賣了三百元？不對，我這盒不收錢，所以是二百七十元，完全不敷成本，這傢伙在想什麼啊？


「那、那你什麼時候會再來賣杯子蛋糕？」


「杯子蛋糕喔，很難講，因為我沒材料了。下次要做什麼我還沒想到，也很可能不是吃的。」


「啊？為什麼？」


「我只是在觀察而已，就這樣，bye bye。」


他就這樣背著包包離開了，而我連他的名字都忘記問，真蠢。





之後的一個禮拜，我都沒再看見他。問了同學是不是有看過這號人物，他們也都說沒有。


『幹嘛問這個，你情竇初開喔？』


無言，就算我活到現在都大學生了，還沒和任何人交往過，這些傢伙也不用這樣嘲笑我吧。


從國小到現在，把書唸好就是我唯一知道的責任，直到高中快畢業也確定有大學可唸的那段自由期，和朋友聊天當中才知道情侶交往的一些事，當然不只異性，也有同性。


也許是當時一下子得到太完全的資訊，也才知道那些死黨了解的還真不是普通的多，我的腦袋有些消化不了，當時沒半個人相信我竟然什麼都不知道。


每個人都認為你一定會知道的事情，事實上你卻不知道，大家把那當做常識，所以比較起來，你的不知道對他們來說是很奇怪的。


這是我對自己做的總結。


喜歡的事當然有，像是把成績考好就有額外的零用錢，然後把那些錢存下來買影集DVD。


我是家裡最小的孩子，偏偏家裡陰盛陽衰，小時候除了學校，我沒什麼同年齡的玩伴；到了週末假日沒出去玩也不吵鬧，最喜歡跟著表姐待在家裡看影集。


看這些影集很可能會佔去一生中大半的時間，但我卻並不覺得可惜。這是有心去培養的興趣，總之家裡人不反對我做這些事，也不是壞習慣。


但是表姐常說我那麼愛看外國影集，英文還是破破爛爛，整個沒救。


我想下次再看到她應該要回嘴，告訴她我跟住在這裡的外國鄰居熟得很，把英文考好跟講好是兩碼子事。


……不過遇見那個人之後，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似乎有種應該要知道但其實根本不了解的事情要發生了。


＊＊＊


「嗨。」


「！？」突然的招呼，嚇了我很大一跳。


是他，而且我又再度以一頭亂髮的樣子出現在他面前……


昨晚熬夜把六人行隨機挑了一季出來看，笑得我真歡樂，看完之後天也不曉得亮了多久，想想這裡沒人管我，天亮了又怎樣，倒頭就睡。


醒來之後，時間已經接近傍晚，想到附近買個晚餐，順便散步，竟然一出大門口的巷子就遇見他正準備收攤。


……頓時有種要是早點下樓就好的想法。


「真不巧，我要回家了。幸好你下樓，不然我就要把這個也賣掉了。」


躺在他掌心裡的，是用玻璃紙袋包裝起來的手工巧克力，小黑板上有寫。


「那……多少錢。」我很認真的想掏錢出來跟他買，雖然他說過賣東西只是為了觀察，但是沒必要做到血本無歸吧。就算他賣成本價，但是製作的時間和心血難道不用任何的回報嗎？


「不用錢。」


他的眼睛笑起來是有些微彎的，怪不得那些國小蘿莉會這麼喜歡黏著他，白馬王子嘛夢中情人大葛格嘛，還會做甜點，提早讓小蘿莉情竇初開這樣好嗎。


「沒有人這樣賣東西，你不告訴我為什麼這樣賣，我是不會白白收下的。這樣、這樣是血本無歸欸！」而且這巧克力雖然只是用玻璃紙袋裝起來，但是做工看起來一點都不馬虎，我才不相信這一袋巧克力成本只有十幾塊。


「我說了，只是觀察啊。」


「觀察什麼？」


「可是我們才見過三次面……」


「……」對喔！我的表現好像是在裝熟一樣，上次那些蘿莉問他是不是認識我，他一定也是很為難的笑著否認吧，就像現在這樣的表情。「抱歉……我只是覺得這一切都很不合常理。」


「你人還真好，擔心我虧本。」


「啊？」所以他不是覺得我在裝熟？


「這算是作業吧，我是讀烘焙的。我想……只有把作品拿來讓不認識的人品嘗，才算真正知道是特殊或普通。老師們的意見都是以專業角度來看，但是我想要的是媽媽和小孩子的想法。其實這沒有必要跟別人說，因為說了，就會影響別人的思考模式，這樣一來我得到的意見就會不夠準確，所以多少賣一點錢，才不會被問出來。」


「杯子蛋糕……上次的杯子蛋糕，沒有想像中的甜，但是很順口。我很少吃甜的，但是那個很好吃。」


「你馬上就給我意見喔。」他揹起包包，向我道了謝。「但是下次我就要換地方了，因為你已經知道我觀察的目的，這樣不準。」


「啊？我不會說出去的。」


「還是得換地方啊，要收集多方的意見和想法就不能只待在同一個地方。」


「我還可以找到你嗎？」


「……也許吧，我還沒決定下一個地點。不過，很高興認識你。」



他離開之後，我感到有些失落，除了磅蛋糕，我吃過他的杯子蛋糕和巧克力，或許那些媽媽和小孩們跟他還熟上許多，對他來說我只是路人甲乙丙丁。


而且……唸烘焙的啊，這附近有烘焙科系的學校也就那麼一間，如果他真是那裡的學生，家境應該相當不錯。


果真是有錢又有閒才覺得東西賣這麼便宜沒賺錢也不痛不癢，相較之下我好像沒什麼能搬上檯面的特殊長才。


算是知道了一個不同世界的人呢……


＊＊＊


緣分這東西實在是奇妙，當你以為你不會再見到某人的時候，便會在很詭異的地方看見他。


例如電視。


今天是一個禮拜裏唯一八節滿堂的一天，天曉得我怎麼會跟中邪一樣把自己的課排得這麼密集。


回家的路上隨便買了碗海鮮麵配電視，把手和臉洗完拿了筷子準備大快朵頤的時候，閃過的新聞台裡出現了一張熟面孔，所以我又連忙把頻道轉回去。


在國際烘焙展的麵包比賽中，他拿到學生組的冠軍──正確來說應該是他那一組。


也難怪啦……那間學校的學生只要出來比賽很少不拿獎的。


不過他穿上廚師服，整個人抬頭挺胸挺神氣，卻不會給人驕傲的感覺。


人好看，穿什麼都好看吧。


看著我面前的海鮮麵，突然鬱悶了起來。


之前還想說可以當朋友去捧他場，幸好當時沒當面告訴他，不然肯定糗個半死。他才不需要我的捧場，就像他說的『只是收集意見和想法』，為了他虧本而煩惱的我，在他眼裡看起來應該挺蠢的吧。


他也不用告訴我名字了，反正新聞上都在報導由他這個優等生領軍的團隊blah blah blah……






「嗨！」


「！？」什、什麼鬼！他怎麼又出現了？不是說不會再來這裡擺攤……啊不對，應該是他都已經成名了幹嘛還來擺攤？


「我覺得大家好像比較喜歡杯子蛋糕，但是我想推起士小烤餅。」


「所、所以咧？」如果說賣東西賣到虧本是他的興趣，那也太奇怪了吧。


還有，不要突然又蹦出來，裝作他每天都在這裡擺攤還一副跟我很熟的樣子好嗎。


「所以，身為一個逼我把目的講出來所以已經知道一切的人，有責任來試吃啊。」




「我說了，很高興認識你，那不是客套話。」



然後，他牽住我的手。


等一下！一般人不會在說話的時候還去牽別人的手吧？


「我、我家不有錢，也很普通，這房子是表姐借我住的，有錢的是她不是我喔！」


「噗……」他笑開了，原本只握住我的右手，現在連左手都被抓了過去。「那又怎樣呢，難道你連味覺都是你表姊的？」


「不、不是……」


「我擺攤很多次了，有時間就會來，每次都希望你會注意到，但是都沒有。幸好那天你睡過頭，不然我真的要提早換地方擺攤了。」


「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吃得太不好了。」


「啊？」


「你剛搬來的時候，很有朝氣，臉還有點嬰兒肥。後來整個人都瘦了，每次出門都像失了神，到底在想什麼啊。」


「……欸，我們……又不熟。」所以幹嘛跟我哈啦這些。


「就是怕你這樣回答我，那天我才說不確定是不是能再見面。」他轉身從包包裡拿出一盒乳酪蛋糕，要我收下。「久了就熟了，但是我要你認識的，是在這裏擺攤的我，可以嗎？」像他這樣優秀的人，頭銜都是別人給他的，他這樣說。


所以我不用去在意報導的內容，都太誇大了。


「……喔。」


原來，自己已經被注意很久了。我總是從大樓出來後，就急急忙忙牽車騎到學校，從來不會多留意附近的巷子。


下次我會記得的，記得有他這麼一個人在這裡等我。


不會再這樣匆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