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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問S君他喜歡M君哪一點,還真說不出來,就算說出來也是一些沒辦法歸類成理由的理由。


『個性好玩。』
『跟他在一起沒壓力。』
『他很乖。』
『他不會亂跑 。』


以上理由,不怎麼是形容人類的吧?


相同問題換M君來回答,很糟糕,他連理由都想不出來。


『……他是好人。』


哪裡是啊?S君從來就沒當過好人啊!


不過兩人之間還是有種默契存在,雖然很難界定契合的感覺到底是什麼,但是他們在心裡卻很明白『他對我來說,很重要』。


***


前幾天S君交了一篇準備好幾個禮拜的小組報告出去,今天早上接到同學的電話,說是教授告訴他們內容不用多做修改就能直接打分數,明天用來講解和修改內容的的三堂課都可以不用去上。


「明天不用去學校,想找點事情打發時間。」晚上的宵夜,S君啃完鴨脖子,拿起紙巾把手上的油膩擦乾淨,轉頭看著因為鴨脖子很麻煩很難啃所以愛吃不吃的M君。「但是不曉得該找什麼事情。」


「唸書啊。」鴨脖子不好啃,也很容易咬到舌頭,不曉得為什麼要買鴨脖子當宵夜,普通的滷味不是很好嗎?


M君依舊皺著眉,一臉嚴肅盯著電視啃鴨脖子,他沒看見S君的表情,不然口氣可能會好一點。


「說到唸書我就知道要做什麼了。」


「對啊,去念你的書。」


「沒有,那是是你講的,我沒說我要唸。」說完,S君扔下一臉莫名其妙的M君,逕自走到廚房倒掉啃完的骨頭,順便洗了盤子和手,又跑到房間去窸窸窣窣不曉得在做什麼。


反正M君也不會管。


「幹嘛不坐下?」頭頂上一片陰影,M君抬起頭發現S君用莫名其妙的微笑由上往下俯視著他。「欸,你幹嘛!」


S君伸手,把M君的安全毯搶走。


看見自己的寶貝毯子被搶走,M君馬上站起身往S君逃跑的方向衝過去〈這是本能〉,但是S君像是吃了什麼補強劑一樣,明明不算大的套房,不管怎麼追,就是沒辦法把毯子搶回來。


「喂!這樣並不好玩好嗎!」現在M君的情緒只能用氣急敗壞四個字來形容。對於寶貝毯子,他總是異常認真。「你在幹嘛──」M君抱著頭慘叫,看見S君不曉得從哪裡找來的繩子,繞過裝在廣角玻璃窗上的百葉窗固定架,一端綁住兩條毯子,另一端自己握住,就像是虎克船長抓了溫蒂吊在懸崖邊那樣冷笑著。


「想要救你的……你的……你有幫毯子取名字嗎?」笑意凍結成疑惑,S君偏著頭看著M君指著上頭吊得高高的可憐毯子。


「幹嘛取名字……啊!那不是重點,放它們下來!」


「放它們下來?當然可以啊,過來幫我把襯衫釦子解開先。」


「啊?」什麼是解釦子……


「不解嗎?那把毯子就在這裡吊一個晚上。」他沒有毯子絕對睡不著的。


「我解我解!」終於知道舉步維艱是什麼意思了,腳上跟綁了一百公斤的鐵塊沒兩樣。


「欸,你不要想趁機搶走繩子,我會放手讓它們直接掉到地上。」


「到底想幹嘛!」掉到地上?那怎麼可以!太可憐了啊!


為了救毯子,即使不知道S君到底要幹嘛,M君還是湊上前,就算S君眼神崩壞也當作沒看見。


「幹嘛手伸那麼直?我是會咬你?」幫自己的另一半解襯衫鈕扣搞得像是在幫迅猛龍搔癢一樣。


M君手伸太直,指頭沒辦法順利把鈕扣推出洞口。


盯著他,身體感覺得到他指尖的動作,是暖的……


「吶,解完了。」M君老大不高興的臉看在S君眼裡只覺得實在是太有趣了,他知道M君就算是生氣,也只是在懊惱而已。


不管是做了多離譜多過分的事情,M君都不會真的對他發火,怪事。


「然後躺床上。」


「啊?」


「……你上衣也脫掉。」


「什麼?」現在兩個人都不穿上衣是怎樣?


「等一下可以慢慢脫,明天乾脆在床上不吃東西餓死,你覺得怎樣?」


「一點都不覺得怎樣。」M君慢慢挪下床,像隻緩慢移動的蛞蝓,只是……


「喔,你走沒關係啊,毯子吊一個晚上。」


「……」


***


隔天M君幾乎睜不開眼睛,就算勉強睜開一半,之後又會昏昏沉沉繼續睡下去。


他能感覺得到S君在附近走動,包括洗臉擦身體穿衣服,好像還有蓋被子……


毯子?欸?有抱著欸!


完全清醒的時候,M君只有眼睛睜開,馬上發現毯子在懷裡躺得好好的,還有點熱度,只有在棉被裡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會這樣。


那就是說S君把毯子還他了。


還不錯嘛……


發現S君留在旁邊買晚餐的紙條後,M君打算在床上賴到他回來,反正自己喜歡窩床上對S君來不是新鮮事。


只是……幹嘛門鈴按了又不開門?


可能拿很多東西吧,冰箱裡的東西好像都快吃完了。


M君翻下床,雖然腰痠,還是忍著去開門,說不定S君會買零食回來。


「冀恒不在嗎?」


「他……買東西。」幸好自己除了S君和表姊,在其他人面前從來都不會有太多表情,不然現在可能就是嚇到連腿有骨頭這回事都會忘記吧。「嚴爸,裡面坐。」


竟然是S君的爸爸。


連表姐都不知道的來訪!?


後頭還跟了兩名像是保鑣的西裝男。


「你還抱著那東西?還有……這間套房很多蚊蟲嗎?住這麼高也會有蚊蟲?」


是、是安全毯……不是東西。


那……什麼蚊蟲?


啊!啊啊啊!脖子!嚴冀恒!


搞不好連不應該有的地方都有那傢伙留的痕跡。


「去出版社的時候空氣太糟,過敏。」


「出版社?」


「離這裡不遠,編輯偶而會找我過去談工作的事情。」


「還不錯。」


「我打電話給他要他回來……」說完,M君轉身找手機。


「不用了,我找你。」


「嗯?」


「你是喜歡我兒子嗎?」


「我?」


「好,我知道了。」


「啊?」什麼知道啊?根本就什麼也沒講。「這是做什麼?」自己認為很恐怖的那兩人一個箭步湊上前,一人一條搶走了毯子,自己沒力氣跟他們搶,力氣這東西昨天都用完了。


「我記得你說過,這對你很重要,是祖母給你的東西。」


「是這樣沒錯,但那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為什麼……」


「東西有時候是不能用金錢去衡量的,再多錢,都買不到『意義』。」閻羅王頓了頓,看著保鏢把毯子鎖進小箱子,他抬起頭看著M君,是意料中的表情。「像失去了一切嗎,方劭寰。」


「我不懂,那根本就不值得您花心思來……」


「怎麼會不值得?」閻羅王笑了笑,笑眼前的孩子太過天真,不懂人心。「你唯一寶貝珍惜的東西是毯子,也是很重要的回憶。那我兒子對你來說,也有那麼重要嗎?我給你時間,多久都沒關係,只要你肯離開,我就把屬於你的回憶還給你。」


「……」把回憶還回來,為什麼要點醒他這種事?他所有好的回憶,都存在於毯子裡,為什麼要嘲笑?


還拿來傷害他。


就只因為自己跟S君住一起嗎?


然後還有很多……


總之就是不要他跟S君在一起。


在M君獨自佇立於客廳的時候,閻羅王準備離開,臨走前還不忘倒了回來拍著M君的肩膀。


「我不排斥同性戀情,只是不讓我知道,你們太遲了,我還是希望冀恒將來會有個好媳婦。」


望著早已闔上的銅門,M君什麼也不想做,也忘了自己身體很疲倦,只是站在客廳裡,努力想保持自己的腦袋空白,好思考一些事情。


像是S君將來會有個好媳婦……就是未婚妻的意思?


真好笑,這種芭樂連續劇的劇情,竟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那為什麼自己從來就都不知道?



拿起閻羅王放在鞋櫃上的名片,M君呆看著名字底下那一排簡潔的地址。閻羅王買下了一等一的地段開公司,他知道那個地點,雖然不是什麼高聳入雲的摩天大樓,卻是位於商區中心的主要商城,就算四周的摩天樓蓋得再多,聲望也沒有閻羅王那一棟只有五層樓、看起來像別墅實際上卻是進出口貿易公司的總部大樓來得高。


S君說過:『並不想接閻羅王的事業,我不當奸商。』


還說那角色他哥哥既然有興趣就拱手讓出去算了。


可是他畢竟現在還是活在閻羅王的雙手下啊。


反正自己肩上什麼負擔都不用扛,也有謀生能力,先搬出去會比較好一點吧,不然待在這裡,S君會被閻羅王碎嘴。


「你在幹嘛!」S君幾乎是用撞的把門撞開,兩手抱著大大的防水牛皮紙袋,裡頭到底是買了幾天份的食物M君不敢多想。


「哪有,就……隨便走走啊。」下意識把那張用麗紋紙印製的名片塞進口袋,M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到客廳想開電視,但是不管用怎樣的姿勢坐在坐墊上,都覺得不舒服,因為毯子不在。


「要吃什麼?宵夜有蘋果糖,超市最近都進很奇怪的點心……」M君放著S君在廚房自言自語,反正S君知道不管再怎樣問,東西只要煮出來了他就會吃。「我不是把毯子還你了?沒抱喔?」


「呃……」M君完全沒料想到S君會走出廚房,所以還在想著閻羅王說過的話,沒有回到現實。他沒辦法對S君說謊,面對S君,什麼理由藉口沒能想起半個;因為喜歡,所以面對他都是直線思考,拐彎抹角這回事從來沒做過。


「有內情,講喔。」S君拿著手裡拿著菜刀,一臉陰險。


要是換作平常,M君早就很無奈對S君的這種舉動說『你很無聊』。在M君眼裡,S君會這樣拿著菜刀走來走去是因為很放鬆,只是想逗自己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而已,這叫活潑吧?


以前沒跟S君熟識的時候,所聽到的都是他這個人很嚴肅不好惹之類的,但其實也不是那麼回事。


既然沒辦法說謊,就不要說吧。


「你等一下。」S君聽完,轉身走回廚房,一邊走還一邊解下圍裙,那動作慢得可怕。「好啊那死老頭,搶晚輩的東西也就算了,搶毯子,幹嘛,打包出去競標嗎?還是你在裡面藏了鑽石什麼東西被他發現?」


「我什麼也沒藏。」哪有錢買鑽石?


「好樣的好樣的好樣的!」S君拿出手機撥下他哥的號碼,一臉『有種就來試看看』的表情,換作平常是很好笑,只是M君現在不管怎樣都笑不出來。「喂,請問是嚴冀瑞先生嗎?」又來了,每次都裝作陌生人的口氣問候他哥哥,已經變成S君每打必玩的遊戲了。


S君的談話約莫五分鐘後,闔上手機,拿了外套鑰匙便要出門。


「在家裡等,哪都別去。」眼角餘光瞄到M君也拿了鑰匙想跟,但是就目前情況來說,別讓他亂跑才是上上策。


「要回自己的東西也不行嗎?」


「……是沒有不行啦。」雖然一開始就是打算他跟嚴冀瑞兩個殺去找老頭要東西,不想讓M君去面對老頭還被消遣,只是『要回自己的東西』,似乎也沒什麼不對。



***


仗著是老總的寶貝兒子,大門警衛自然不會多問,但是後面的M君在被擋下之前,警衛馬上感覺到來自後腦勺的殺人視線,轉過頭,發現雙胞胎其中之一像妖魔鬼怪那樣怒視著他,腦波甚至接到『敢動他就死定』的怪異訊息。


「東西還來。」一推開門,S君先一步走上前,雙掌拍向父親的辦公桌,M君和嚴冀瑞則是才剛站在門邊就被S君突如其來的聲響給嚇得定在原地不敢動。


「你現在是為了什麼跟我吵。」閻羅王並沒有因為S君的拍桌而把目光從公文裡移開。「為男人?我這個做爸爸的怎麼不知道兒子轉性了?」


「喔,那現在終於看到我站在這裡了是不是?」明明對他不聞不問了好幾年,現在憑什麼用那種『我是長輩』的口氣來對他說話?更何況這人還是自己的父親,該關愛的時候絲毫感覺不到,但是要打罵的時候絕少不了他一份,天底下哪有這種事情。


「你現在是在跟自己父親說話嗎?我感覺不到你來這裡的目的到底是為了什麼。」


「你……」


「嚴爸爸,請您把屬於我的東西還我。」M君輕輕地把S君推到一旁去,站在閻羅王面前,僅此而已。「我只是一個很普通的人,家世背景沒有很顯赫,跟你們比起來也很渺小,沒有必要為了我一個人的東西害一家人鬧翻,嚴爸爸,您覺得值得嗎?」


「方劭寰!你做什麼?」這次開口的是S君的哥哥,嚴冀瑞。「你跟爸之間有交換條件是嗎?爸還你東西,你就離開冀恒,對不對,?」閻羅王的這把戲,他看多了。他看M君挺順眼的,雖然甚少深談,但是每次S君跟他通電話的時候提到M君,那口氣是他沒聽過的愉快。


他從來就沒跟那麼開朗的弟弟說過話。雖然沒有明講,但是他知道在自己心裡,已經默許弟弟跟眼前這個沒神經又粗線條的傢伙在一起了。


「什麼交換條件?」S君聽了更是火冒三丈,做勢就要把站在閻羅王桌前的M君推開,卻被M君擋下。「我問你,跟他談條件幹嘛?我有軟弱無能到讓你要這樣低聲下氣求別人嗎?」


「是沒有啦……」M君深呼吸了一口氣,再慢慢吐出。既然是牽扯到閻羅王,S君會火大這情形他早就想過了。「可是不求他他就不會把我奶奶留下來的東西還我啊,你也知道我只有毯子了,也許你們都不把這當一回事,也覺得我人長那麼大了還很幼稚,可是你們都沒想過吧,那明明就是自己最親愛的人送的東西,現在變成用來鉤心鬥角的媒介,我奶奶要是知道了她會很高興嗎?她是因為疼我才買毯子給我,不是買來讓你們吵架的。」


「……」不只S君,連S君的哥哥、閻羅王都抬起眼認真看著自稱『相比起來顯得渺小』的男人。


「你。」閻羅王現在覺得這第一眼看見只能給他『懶散』二字評語的男人,並不能以第一印象來斷定他的性格。兒子也是這樣相處長時間後才發覺到這個人的特別存在的吧?「方劭寰是嗎?我問你,要是我把你祖母的遺物還給你,你會離開冀恒嗎?」


「喂!不要問他這種問題!」被嚴冀瑞擋下,S君心裡開始不安,依M君的個性,他真怕這傢伙會附和閻羅王的話。


「決定權在他,不在我。」是這樣吧,S君如果真的喜歡他的話。「如果他不想放棄我,就算我離開他,他也會找到我,還會大罵我一頓。我知道,就算我有心想離開躲得遠遠的,也辦不到,從以前到現在,我逃不了,也不想逃。如果覺得快樂、覺得幸福,又為什麼要逃?」


M君扔了一個問題給閻羅王,讓閻羅王只能默默看著他卻答不出話來。



***



最後,毯子當然是拿回來了,但是S君的哥哥耳朵也快受不了了。


嚴冀瑞把S君和M君兩個載回表姊借給他們住的那間公寓,途中S君不停在後座訓話。M君那傢伙聽一聽就抱著毯子睡著,因為他的好弟弟這麼說了:『我在跟你講道理你給我睡著,我馬上在這裡剝光你的衣服做讓你睡不著覺的事情,那我現在要開始了!』


差點撞上分隔島。



『冀恒……我還在開車,拜託你說話可以收斂一點嗎?』


這不是小時候那個安靜的嚴冀恒了,簡直就是大解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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