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zybonemoi

把兩公尺高的耶誕樹搬回家那天，嚴冀恒就覺得他灰頭土臉在植木工廠繞上一兩個小時的時間都值得了。


他知道方劭寰看見耶誕樹以後，一定會去買掛飾回家自己玩，但卻不會買最上方的光芒星星。


『以前，我都希望能有人買耶誕樹最上面的星星給我，可是想想……家裡都不放耶誕樹的，還是算了。』


這是他很久以前就說過的話，雖然只聽過一次，但那種落寞的感覺，總是在嚴冀恒心裡惦著，好在適當的時候把方劭寰心裡的空洞都填補完畢。


也許是自己太想知道對方在想什麼才會開口問，也知道他不會拒絕回答自己提出的問題。


可是，有好多問題，都在得到答案的時候，像是挖走了心臟一小塊那樣難受。


這個和自己相處那麼久的男人，從小到大什麼不滿都會吞進肚子裡，只因為害怕說了出來沒人去理會，也沒人去在意。


真的很怕被忽略吧？


耶誕樹上的星星，到處都有賣，只是沒那個勇氣買而已。


「你不要偷跑去買啊，要等放假一起去。」固定好耶誕樹，對著方劭環這樣耳提面命交代，就怕他心血來潮去把裝飾品買回來到樹上沒地方掛的地步，就不好玩了。


方劭寰這人有時挺在意對方心情，只有真正喜歡才會在意的那種感覺讓嚴冀恒不厭其煩的像個老媽子一樣照顧他，不只是情人，有時更像照顧小孩那樣保護得無微不至。


而且，有時把他當小孩來管，會讓事情變簡單很多。


「還有兩天才週休，這棵樹就要那麼單調的晾在這裡？」原本抱著安全毯看小說的方劭寰，在看見嚴冀恒把耶誕樹拖進門的時候，不等他開口便過去幫忙，把樹搬到電視旁那個幾天前刻意清出的的空位。他也才恍然大悟，原來這裡是要擺耶誕樹的。


「你那麼想現在掛東西，我可以把龍蝦綁在上面。」


「當我沒說……」


他指的，當然是水產系助教送他的那隻原本宰了要當冷盤卻被某人擋下養做寵物的笨龍蝦。



＊＊＊



『你們家買耶誕樹嘛！？』來電的是一年到頭high不停的鍾靖繁，倆人從國中就同班到現在成為好友的大嘴巴傢伙。『那我是不是也要準備什麼東西送你們裝飾啊？』


「你要買什麼？」嚴冀恒寧願認為是賣場冷氣太冷才讓拿著手機的右手微微顫抖。鍾先生這人的行為模式讓他完全抓不到邊，卻偏偏跟方劭寰很對盤，每次兩人聚在一起上網，都用他不知道的語言在說話。「還有你怎麼知道耶誕樹的事？」


『我看見你去植木工廠啊，小傻瓜。』


「……」小傻瓜？還大豬頭咧！這傢伙少噁了。「你買旁邊那些小天使就好。」反正他會默默把天使丟進盒子裡再用報紙包成垃圾了事。


『小天使？都幾歲了你還買小天使啊？』


「……」掛電話！


「你表情一整個……賽耶。」抱著檞寄生掛飾過來放推車的方劭寰，難得認真看著他的臉，也一臉正經的說他的表情很爛。


「沒事，詐騙集團。」


「噢。」


一如預期的，方劭寰看見耶誕星星自動跳過，轉拿那些透明的球燈。


「你忘記拿星星。」


「那……你拿吧。」


轉頭挑選金蔥，方劭寰連看一眼星星的勇氣都沒有，頂多只是用想看又不敢看的眼神匆匆撇過，爾後低下頭不曉得又在想什麼。


別自虐啦！


這個人，總是很容易看到什麼就陷入自己的世界裡默默難過，這樣下去怎麼行？


「John-Doe、John-Doe、John-Doe……」


「方劭寰……」為什麼在默唸無名屍（囧）？


「Jane-Doe、Jane-Doe、Jane-Doe……」


是偵探小說翻譯多了所以中毒嗎？


「那我就真的拿嘍。」選了一只用銀色鐵絲層層環繞而成的精緻星星，空心的內部裝了數個白光小燈泡，可以接上電源發光。在展示樣品裡，它並不是最貴的，卻是最耀眼的星星。「平安夜出生的小孩還這麼彆扭。」照慣例將手掌放在他頭頂上磨蹭，一種溺愛的舉動了，好不容易才留長一點的頭髮，等冬天過完就該修了。


「不要提生日……每年我都說不想過了你還很堅持。」


「囉唆。」


「……」是說嚴冀恒這種眼睛瞪大沉下臉的表情，真的和漫畫人物很像，還是搞笑的那種。但是說出來可能又會被白眼也不一定，平常和鍾靖繁討論一些最近流行的漫畫，裡頭那些做山大王的角色不一定是主角，卻能讓每個人物都怕得要命，所謂處處有嚴先生的道理完全說得通。


嚴冀恒，誰說這人個性就不彆扭，就不扭曲？他才是骨子裡最變態的那個，甚至能跟蛭魔或娜美這一類的人物變成好朋友。


「有人就是因為都不過生日，才不知道草莓有多好吃。」嗜吃草莓的嚴冀恒，每到那些精緻的草莓蛋糕永遠只能他一人解決的時候，心情整個悶。方劭寰寧願看電視，也不願意跟他一起吃草莓蛋糕，冬天草莓很好吃啊。


「……我討厭草莓。」尤其是奶油，方劭寰一想到就會起雞皮疙瘩。「今年不要又來那一套。」很順口的，就說出來了。

「你說我咬住草莓頭然後你吃尾那個？」這可是其中一個他心甘情願被破的梗啊。


「……噁……」


倆人繼續討論著厭惡或喜愛草莓的話題，一起推著的推車，裡頭的裝飾物中，耶誕星星被擺在最上方，是嚴冀恒小心護著的重要裝飾品。


下禮拜的耶誕夜，就跟方劭寰兩個，一起把耶誕星星放在耶誕樹頂端，點亮它。




只是他沒想到，即使是耶誕夜、耶誕節、方劭寰生日，他還是不能免除被破梗的命運。


＊＊＊


「Merry Christmas！！！」破門而入的鄰居──廢言季大學生季扉延、男，二十一歲、園藝系小魔人，平時神龍見首不見尾，忙學校課業時常常不見人影，就連房間裡要找到他的人，都得先跨過一堆植物花卉，再踩過成堆的原文書，才有一絲找到他生還的可能性。但是只要他有空閒，就會抱著轉蛋或電玩軟體過來找方劭寰研究，那又是他們的世界了。


嚴冀恒就是不懂，都快三十歲的方劭寰，跟廢言季，鍾靖繁兩人相處時，每個都變得像畢業旅行外宿的高中生一樣鬼鬼祟祟。


「我要開始認真考慮鎖門這回事。」這棟大廈的管理嚴謹，住戶也都有一定的生活水平，即使不鎖門也不用擔心是否會有偷竊的行為發生。雖然不用擔心偷竊，卻要擔心會不會有人來搶食物這也很煩惱。


「唉唷，老大你幹嘛這樣～」


「什麼老大？」


「沒、沒有啊……」要死嘍，方劭寰那人三不五時就說嚴冀恒是山大王的故事，都把他的腦快洗掉了。「我找方劭寰啦，要給他東西耶，我找好久的。」


「他不喜歡過生日。」


「屁啦，那是他在自我扭曲，東西塞給過去就會收好不好，他那麼北七才不好意思拒絕咧。更何況我要送的他一定很想要，我等著看他眼光泛淚。」


「……」這傢伙已經跟方劭寰熟到這種程度了嗎？還眼光泛淚？


「喔，季廢言。」拿著瓦煎燒啃的方劭寰走了過來，還很大方折了一片沒咬過的部分遞過去。


「搭啦！～你看，耶誕星星。」季廢言從背後現出來的，是冰藍色與透明壓克力晶體交織的耶誕星星，中央往內部凹陷，放置了環抱耶穌的瑪利亞小雕像。「耶穌喔，跟你同天生的耶穌喔～」



『啪搭！』



嚴冀恒手中的發泡蛋白，隨著手滑，一大攤就這麼滴在玄關。


「……還好啦，你的碗沒掉下去，不然就會被玻璃割到鮮血淋漓了。」always look on the bright side，是季廢言的人生格言。


而嚴冀恒，只是將邊緣還沾有蛋白的調理碗，默默放在一旁的鞋櫃上，慢慢踱步走進廚房。


接下來方劭寰和季扉延所能聽到的，就是他拿著刀，剁啊剁的聲音。


「我、我把星星放這裡，bye、bye bye。」么壽喔～不跑他是笨蛋！




「欸。」不管在家裡的那個角落，都抱著安全毯已經成為一種習慣，方劭寰走到嚴冀恒身邊，看他拿著刀切橙皮做醬汁。「你切太碎了這樣沒味道吧？」


「誰說我在做醬汁？」將碎掉的果皮掃進水槽沖掉，清洗砧板菜刀後歸位，一手撐著流理台一手叉腰，像是玩具又被搶走那樣一臉不高興。「我只是單純在切果皮。」


「……」什麼鬼？


「要是沒東西讓我切，我就會切鄰居。」


「……」廢言季嗎？「研究生，你冷靜點……」唸譯研所的人不是應該要很……很不會想切人嗎？好歹也是唸文科，竟然完全無法冷靜……


「那現在有兩個星星，你要掛哪個？」


「掛第一個買的啊。」買都買了，不掛什麼時候掛？


「那廢言季的呢？」


「明年還可以掛吧？」


「明年？」這倒是讓他想到，明年的這個時候，兩個人還是會在一起過耶誕節。想到這樣，嚴冀恒的心情又開始好了起來，拿起抹布走向玄關清理那堆蛋白。


不過，方劭寰可不曉得他心裡想什麼。


「你還在悶嗎？」因為擔心，下意識也拿了條抹布到玄關打算幫忙，只是一走到嚴冀恒身後，就被對方轉身一把抱住。抹布碰著安全毯，讓他驚嚇很大。「毯、毯子啊！沾到濕抹布了啊！！！」晚上少一條抱的話他會睡不著啊！


「等一下幫你洗完烘乾不就得了。」只是抽出夾在中間的抹布，嚴冀恒沒有放開的意思。「所以，你明年還會跟我一起住這邊不會跑掉吧？」當初，是他問方邵寰要不要跟他一起搬出來住的，當然那時候感覺一切都很新奇。只是時間久了他會害怕，要是方邵寰哪天對他說，已經離開家太久了所以想回去看看，那該怎麼辦？


明明就是因為在那個家被忽視的感覺太痛苦才願意跟著他，但是他也知道，方邵寰是個不會忘家的人。


「……我也沒地方能去。」也沒那個勇氣回家，每個人都希望他飛黃騰達做大事，卻不會問他未來打從心底想做什麼。他想要的也只是擁有自己做決定的權利而已，不然也不會跟著嚴冀恒到現在，一直都沒改變。


「我老是作夢，夢到你跟我過完生日以後就跑回家，不出來了。」


「那是什麼夢？」一整個無奈，明明就過得好好的啊。「幫我洗毯子，剛剛你說過的。」


「好啦。」



＊＊＊



你輕輕地撿起了我本想藏住的黑暗
並給了我個擁抱 對我說「你是我最重視的人」
讓我們走在這條通往光明大道上吧
我這遮掩傷痕的右手是為了牽住你的手而存在的

　　　　　　　　　　　　　　　　　　　　　　──平井堅　Pop Star



＊＊＊



「耶誕節~HOHOHO~」


這次，來迎門的是方邵寰。


當他看見鍾靖繁手裡的透明禮物盒裝著的，是有兩個巴掌那麼大的耶誕星星，環繞著仿亮片和針織雪花，連忙將他推出玄關並順道帶上門，將也打算到門口查看的嚴冀恒關在門內。


「你拿星星來？」方邵寰一臉驚恐，將安全毯全用左手抱住，右手抓著頭皮不停碎碎著無意義的話。


「對啊，大家都知道你最想要星星了耶……」


「那幹嘛今年送啊！」


「我看到嚴冀恒今年有買耶誕樹嘛！」


不過，當方邵寰告訴他今年送耶誕星星，明年會被嚴冀恒365插草人的時候，他臉都白了。


「齁齁，耶誕星星。」抱著一盆聖誕紅的季廢言從旁邊經過，開他家大門時撇見鍾靖繁手裡的耶誕星星，一臉幸災樂禍的笑著。昨天用BBS偷偷摸摸跟方邵寰互丟水球的時候，知道了那天嚴冀恒生悶氣的內幕。現在冒出第三顆星星，嚴冀恒不嘔血才怪。


「你趕快進去啦！」要是再被嚴冀恒聽見『耶誕星星』四個字，他晚上可能光生氣就飽了。


「好啦。」轉開門後，季廢言又探出手臂。「聖誕紅拿去，免錢嘿。」


「喔……」


「鍾靖繁？」


「噢！喔喔！耶、耶比～耶誕快樂！」鍾靖繁用最快的速度將禮物盒藏進自己大衣，但好像放錯地方。


「大老遠跑來就只為了說耶比和耶誕快樂？」沒察覺鍾靖繁胸前的突起，那就是太遲鈍了。「還是你要來告訴我們你送給自己的耶誕禮物就是去打女性荷爾蒙變性？」


「亂來亂來！怎麼可以開這種玩笑！而且我有女朋友的好不好。」這是很嚴肅的事情，嚴冀恒這嘴巴毒的就是不肯放過是吧！「我明明就是來拿耶誕星星給你們的，可是方邵寰叫我趕快藏起來，我就只好藏……」


「……」


「……」啊，說出來了。


「……」鍾靖繁你這呆子……


「耶誕星星？」


「送你們，耶誕快樂！」鍾靖繁盒子往方邵寰懷裡一塞連忙就跑，連聲謝謝都來不及收。



＊＊＊



開始裝飾耶誕樹的這天，嚴冀恒依舊板著一張臉，但心血來潮就要索吻這點倒是沒忘。


「人家也是好意。」很好，每個人都躲得遠遠的不敢對正在坐悶鍋的嚴冀恒說半句話。


「原來大家都知道你想要星星。」那還有什麼是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的麻煩透露一下好嗎？


「你也知道，我好朋友就這幾個，有時候聊天就會講到。」


「嗯。」他不想去限制方邵寰的交友自由，有時候故意在那些人面前生氣大半也是裝出來的，只因為這樣很好玩。


「就只有『嗯』？」


「我也不知道要說什麼，說我希望有很多你的事情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嗎？這樣你只會覺得我莫名奇妙。」


「你本來就莫名奇妙。」


「喂！」


「不過只有你的莫名奇妙我會接受，換做其他人，應該會被我討厭。」


「……」別人他不管，覺得只有被眼前的這人重視，會讓他感到滿足。「所以你明年的明年也還是會在這裡，放第三個星星？」拿起鍾靖繁送的耶誕星星，看久了覺得其實也滿美的。畢竟走設計的人，平常也玩玩具，挑禮物的品味差不到哪兒去。


「第一百個星星我也掛，只是應該活不到那時候。」


「後面那句是多餘的。」現實的摩羯座。


「你的生氣也是多餘的。」你才是扭曲的天蠍座。



「生日快樂。」


「……耶誕快樂。」


「生氣歸生氣，我還是有邀他們來吃耶誕大餐。我想熱鬧一點你應該會很高興，尤其他們又是好朋友。」


「嗯。」



你知道嗎，務實又現實的摩羯座，其實還有一個最想要的禮物。


就是你健健康康的活著，繼續陪我走過接下來的幾個年頭，這樣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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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上面的耶誕星星並不是叫做pop star而是Tree topper
會選pop star為篇名是因為...
大家都買星星啊XD

Hirai Ken - Pop Star